兰台有令

谓贤者之交谊,平淡如水,不尚虚华

第一章 出狱



也不知已过了几月几季,自孟章下葬之后我孟家上下便被三大世家关押在狱中,自古成王败寇,既生为王室人,命运的沉浮也随着君主起落,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我曾以为会持续一生,又或许那天干脆一些被抛尸山野。


“哪一个是孟成?”一位穿的十分齐整体面的下人站在牢狱外往里望着,模糊听见像是提到了我的名。


“那个,扎马尾的小孩。”狱头指了指我。


“孟小公子,请吧。”狱头拿下挂在腰间上的钥匙将牢门上的笨锁头打开,推门让那人进来,他走近我先是微鞠了下躬示礼,后又将身一侧让出通向狱门的路。


如今身为阶下囚,被关了这么久亦是不知外面的政局如何,莫不是有哪位当政者下令钦释了我孟家?还是世家终于要对我等弃棋动手了?虽满心疑问,却也只能默默跟着他出了狱门。


走出牢房的那一刻还是没忍住眯起了眼,阳光,对于我这困于幽暗许久之人已是不习惯了,直到上了等在牢狱前的轿子,放下厚帘后才勉强睁了眼,看到的也是一片晕红,但也只能一路忍着隐痛。


“到了,孟公子。”


下轿一瞧,所踏之处却是苏家的后庭院,眼前这片韶光碧湖从小到大也数不清来戏游过多少次,而那曾经的玩伴此时正坐在湖中央的小亭上朝我这边望着,想是已经等候多时了,那凉亭没有路能通,只能泛舟过去,下人早在岸边靠了艘等着我,迈步立于舟头案板之上,船夫摇桨开始朝湖心亭驶去,眼见着他离我越来越近,藏青色的发带和衣袍一色,袖口暗闪着银灰色的流光滚边,额前的碎发半遮住了眉,眼前这苏尧临比我印象里的他沉稳了些。低头再看看湖面上倒映着的自己,一头竭发被草绳粗绑了几圈仿佛随时会崩散,麻白的囚衣也早脏成了乌黑,还带着几处磨破和污秽,这么久以来头一回看到自己的模样,居然比我想象中的样子还要再落魄个两三分。


即便这般面容,当我离舟踏岸进亭时,面对苏尧临这昔日好友也无半分自羞之感,他苏家将我孟家上下关至狱中不闻不问到如今,我虽与苏尧临自小伴到大,可现今他在这里等我怕是按他父亲苏翰的意思来的,苏尧临本就是个有些城府的人,我若是再拿他当挚友推心岂不成了傻子。


“衹易,两年不见,可好?”他坐在棕黄的大理石圆桌旁皱眉看着我,想是被我的狼狈样子惊到了,而他一句话毕,我心中也是一震,原来我被关已有两年之久了......


“许久不见啊苏兄,好不好的也不见你来瞧我,你若百忙之中去看一眼,就知道我这两年过的不能再好了。”原不想虚笑与他对谈,可看着那艘载我来的舟已飘走了很远,怕是要在此要与他纠缠一阵了。


“你从前不是叫我尧临吗,怎么就生分了。”语气倒是真诚,若是他不姓苏的话,我可能也就真的信了他。


“如今大了,苏兄也别再唤我的表字了,以后叫我孟成就好。”我心中困惑着孟家其他人不知如何了,是与我一般境遇还是依旧在牢狱之中,虽我这满腹焦虑不表现出来,可现身在这静湖亭中实无心同他叙旧,且尚不知他找我究竟是何目的,遂摆出张冷脸及要杀要剐请君便的言语态度,不看他就只低头看着玉盏中的茶。


“衹……阿成,你怕是要当这天枢的郡王了。”


“什么?”他话语虽轻,却如一道惊雷劈下。


“如果你想保住孟家一百来口人的命,那这郡王你非当不可,阿成,你若是不答应,那孟家也就没有存活的必要了。”


“可我今年才十五,且不说尚未及冠,就说这为君治国之道也从未学过,而我上有曾为高官的父亲,还有一入仕的兄弟,又怎会轮的到我。”我知现今与他的关系他是不会向从前那般与我开玩笑,但还是心有侥幸的期望他是在唬我。


“我爹他们选中你就是因为你年纪尚小,而且……”苏尧临极少会这样支吾,也不知是觉得对我有愧还是有些话不敢说。


“可那孟章也是稚子登位,后来不也是几次欲叛世家,他们就不怕我孟成掌权之后会重蹈他的覆辙吗。”这苏尧临一定是他父亲派来劝我登位的,他苏翰只知我从前与他交好,就真以为他说什么我孟成都能听进去照做的吗。


“你不会,因为整个孟家,就只放了你一个人,其余人依然被关押在天牢,这是他们日后用来控制你的筹码,而你如果不答应,他们也活不过今日,阿成,这是个没有选择的选择,但至少所有人都能活。”

“哼,你们苏家人考虑的还真是周全,一步步当真是将我攥的死死的,我当这郡王便罢,不必再说了。”


在狱中时,难有一口净水,而眼前这玉盏中的好茶,我连多品一下的兴趣也没有,起身望见那停在湖上的舟离这湖心亭还有段距离,许是船夫奉令离得远些好不打扰这边,若我还是从前的功夫点两下水就过去了,可这身手荒了两年之久如今也不知还能不能到的了,但我也实在不愿在此多留,便只好抬袖劈下了一根亭上的木围栏,朝小舟的方向抛过去,木条落在中途浮起,运气飞身朝舟那边一点,果然功夫大不如前没多久就开始向下落去,一踏一点那块飘在中间的木条子才又飞起终落到了舟上。


可就算我能毫发无伤的逃出苏府也不能走,孟家近百条命都压在我肩上,就算我有通天的本事把苏府给掀了再把苏翰杀了也还是无济于事,想着想着小舟已慢慢靠了岸。我抬眼一看岸边一列的丫鬟小厮正规整的候着我,也罢,既来之则安之,身在这苏家且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要下榻的园子可收拾妥当了?”我看着一个小厮问道。


“都妥当了郡王。”小厮哈腰说道。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苏翰那个老狐狸交代的让他们喊我郡王,我便跟着带路的小厮走边为日后考虑着打算。

入狱之前,我有什么事都是同苏尧临和蹇荣商量,现如今苏尧临是不行了,蹇荣又外面联系不上,想从前孟章身边起码还有个仲堃仪,而我连个心腹都没有,对朝中之事也不熟悉......这么一想不觉就从日当头想到了黑夜。


 三经已过,烛火未熄,废了一天的神终是有些撑不住了,宽衣后刚一躺下就觉出头底下的枕头有些不对劲,起身拿手捏了捏,里面像是有张纸条。这枕头封缝严严实实也不知这屋有没有剪子,现在下榻去翻柜橱再惊动了下人打草惊蛇就糟了,无奈只好使力气徒手撕了开,这才看到里面白花花的棉花里藏着一张纸条。


“在下天枢旧臣仲堃仪,愿为郡王解忧以诚待之,草民手中亦有十万天枢旧兵,愿助郡王一臂之力,这几日草民会在北城境外驿站等候郡王亲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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