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有令

谓贤者之交谊,平淡如水,不尚虚华

第十二章 变故




即便是在梦中,仍有白鹤飞过……每日惶惶不安,就算是到了夜里也总是睡不踏实,梦魇已是习常,每隔几日时不时还会回到暗无天日的狱中去,走出牢门被忽现的阳光闪到眼的那一瞬,在梦中已被重复了无数遍。然只今晚这一晚,梦里鹤翅撩云擦天而过,飞跃层山万里渐遥渐远,鸣叫声荡在群岭之间不绝如缕,辽远无垠下的安详静和......


“衹易醒醒,衹易!”


这一声声的硬是将我从梦境中拉出,从前也只有家里人才唤我的表字,我懵懵的睁开眼,等看清时着实吓了一跳立即坐起身来,面前皱着眉端坐在榻边之人却是苏尧临。


“你......想不到苏兄所学的功夫都用来飞檐进窗了?”我此时只穿了见白里衣还披散着头发,这幅不能见人狼狈的样子被这小子瞧了个遍着实让人恼火,不过按我对他以往做人的了解他,倒也并非是那种不打招呼就来的人,怎么今日如此反常。


“郡王,崔家小姐玉殒了。”


“什么!啊……”如雷灌顶,不防自己喊的这声太大,将自己右耳震了个耳鸣,值得闭眼使劲晃了晃头才稍缓些。


“你怎么了?头痛还是?”他双手搭在我的肩上附身关问着我,我还在震惊之中忙把他的手打掉反问“她怎么死的?谁杀的!”这本应是她大喜的日子……


“不是谁杀的,是自杀的。”


只这一句,我已将自己判入了地狱,尝尽烈火燃心。


“你先别急,听我说,这里娶嫁的传统向来是女方在进男方家门前要在轿中被抬着自城里绕三圈,沿途散些瓜果散银给人图个同庆吉利,今早天还未亮轿子就出了崔家的门,等绕至第三周时,忽有只死鹤从天上坠下来掉到轿前将几个轿夫吓了一跳,手里抬的轿子也扔在了地上,轿夫隔着帘子问里面的崔娺陟可曾伤到,却迟迟不见回应,一掀开帘子就见崔娺陟躺在轿内,已用发簪自刎了,听人说她嫁衣上的绣的不是寻常新娘子穿的凤,而是她自己绣上去白鹤……我想,她或许是已厌倦了被人当作筹码摆弄命运,到死都只愿做崔家人。”


“呵,谁还不是棋子……到了只有一死方能解脱吗,我知道了,你走吧,多谢苏兄特地跑一趟告知于我。”一死了之,多干净利落,可惜我孟成身负家人性命,若没有,何不想步她的后尘。


“我......你先冷静冷静,我晚上再来同你说些事。”苏尧临说完便站起身走到案前拿起他的扇子,抬手推开案旁的窗户,站上去一个纵身便不见了踪影。


“可算是走了,足足让我等了两个时辰,他倒是不早叫你就那么闷着声坐在那看你。”苏尧临一走,立马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荡在屋内。


一道青光聚在榻前,霎时间幻化成了一个少年“事情你也听他说了,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之前的计划肯定有些的行不通了,仲堃仪现正在北城驿站,我带你去找他。”


说完,他轻一挥袖,我只觉头上一紧,发带竟自己将我的披散着的发绑了起来,再一低头瞧见身上不知何时已被穿戴好了外袍。孟章朝我走过来,虽无风衣角却轻摆,走近榻边时忽化成了一条俊美青龙,他的龙珠爪探过来提起我的后衣领,带着我飞出了窗外。


低头见山岭廖原将城中城围住,我从未在如此高的地方俯瞰过天枢,若是从前我定会恐慌,可经方才之事,我已对死这一字有所麻木,反觉要是此时穿云直坠到是种解脱。疾风之余忽听闻一二声悦耳之鸣,一扭头旁边竟有只白鹤在旁振翅共行,青龙行的比鹤快,擦肩之余我伸手握住了它掉下的一根羽毛。


“一从落尘埃,六翮翦不全。”摊开手掌看着它随风落了,纯白落最终都会落在泥土之间,不久前我还曾暗讽他家人心不古,如今看来,不料想崔家先祖留下的唯一一丝至纯至烈,原来是毁在我手中的,我看崔沈是丑脸,崔娺陟看我又何尝不是。


暗昧也......


自嘲未完,便觉脚下一实,落了地,转头见一旁的孟章也已重幻了人形,被带着飞了这么久我还有些晕乎,他在一旁等着我原地定了定神,待我缓过劲儿来便一齐推门进了驿站的小屋,见仲堃仪正坐在桌旁提笔写着信。


“郡王?王上?我……我还未传去书信,郡王怎知我在此?” 仲堃仪一脸惊讶的望着我和孟章问道。


“啊,仲先生每次于我见面无非是来道观或这驿站吗,我想,发生这么大的事仲先生必定是要于我会面商讨的,信件到城中我枕下总是慢个一两日,所以我猜想仲先生一定是已经到了道观或驿站,只是信还未到,我等不及就先来找你了,方才先去了道观见你不在香客房,就觉着应该是在这儿了。”我一口气编了个谎话搪塞他,孟章曾交代过不准我对他人说出他神仙的身份。


“莫多说了,议计。”孟章扯了下我的衣袖,我会意点了下头,与他一同坐到仲堃仪桌对面。


“如今这事一出,既是我做的媒人,崔沈世家是笼络不到了,不过我颁的新政确实是让各地官员对苏翰有了不少怨言,加之你派人散播的此政是苏翰主谋的谣言在民间与官阶传遍,现在只要是个官估计做梦都想着将苏翰碎尸万段,只不过有口不敢说罢了。”我对仲堃仪大致说了下新政的成效,这是受点拨后我自己想了一个晚上想出来的点子。


“其实有一事我一直忍着没告诉郡王,其实郡王下令着督办署清剿的官匪结交之患……这其中的匪,乃是我手中从前在天枢带出的十万兵马,这回苏翰搜刮的干净,我手下的兵竟也断了许久的粮财,还好尚有些存货在,尚能坚持的下来。”仲堃仪谦笑着说道。


“仲先生的兵......竟是......”直到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十万大军要如何养活,我竟从未想过,还自作聪明的以为此政一可以算计苏翰,二可以煞煞天枢中打着孟家正统旗号匪患的威风,却没成想险些灭了自己军事手中的兵。


“我不说,是因为我推敲权衡之后,觉得郡王此计可行,虽然我会断了大部分的财路,但这也只是一时的,而对于苏翰来说,失众人心才是可以动摇他根基的唯一路子。”他边说我边在心里惊叹着他的忍耐力竟是探不见底的深。


“官匪横行了这么多年,这之间相互依存的关系可不是说没就没的,现在苏翰已渐渐失了人心,就差一个炮捻,仲堃仪的人就能与各地官员团结起来一齐摆脱世家的控制。关键在于这根稻草要选的好,便可一举歼灭。”孟章把玩着不知何时拿在手中的一根细树枝,话说完后啪的一下将它断成了两节。


“还有就是,崔沈那边,郡王也要设法争取过来。”仲堃仪郑重的对我说着。


“什么?可我是间接害死崔娺陟的人,他们两家不恨我就不错了,何来争取,用何争取,丧女之痛怕是拿金山也抵不掉啊。”我惊讶于仲堃仪这不合情理的想法。


“现在谁都知道崔小姐在前一天去见的几个人中有郡王和苏尧临,郡王何不将错都移花接木到苏尧临身上,何况原本就是他苏尧临不愿娶崔娺陟,她才会想不开自刎的,郡王这么说也不全然是杜撰,而且郡王可以说自己撮合崔沈之媒本就是受苏尧临之托,这样一来,崔沈两家定会将苏家记恨在心里,等到将来事发,自然也不会对苏家伸之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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