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暴乱
让我没料到的是，当眼睛刚适应了光亮不久，就又回到了这阴暗之中，我站在牢房里抬头看着墙上那口子带着铁栏的小窗，蓝丝绒般的天空时不时掠过几只雀，想我在牢中的那两年的光阴只觉是过了一月左右，而那时每日都在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出这牢房，却不想出去的这刚不到几月的光景，日日如年，直到这时我才明白过来，真正逃不出的牢房，在人的心里。
从前还觉着孟章早薨是桩悲事，如今身处其位，才知其幸。
“想什么呢？愣了半天。”
“我都进来好几天了，每天都在琢磨你怎么还不来救我。”我听见背后熟悉的一声，低头笑了笑，还真是不能想，一想他就来了，转身果然瞧见孟章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来，正懒坐在草榻上看着我。
“救你，于我易如反掌，只是时机罢了。”孟章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说道。
“怎么说？”虽我知道自己被关起来仲堃仪在外面也不会闲着，只不过他一直在人后挥着羽毛扇，莫非这回终于要出山了？
“你还想着你被抓前些天向苏翰提议的让他用督办署以剿匪之名低价收购地方官员的土地吗，苏翰为官这么些年，哪里有矿哪个地界出好马，他自然是了然于心的，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已将几块最肥的地收入囊中，其实那些官员在上回就被苏翰刮走了好些银产，只不过畏惧他的淫威且暂时忍了下来，可这回苏翰不仅仅是拿些银子这么简单，此举定会断了好些人的财路，那些官员可不是傻子，都明白若是再忍，可就真一穷二白了什么都剩不下了，仲堃仪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他是说过他的兵在各地都与官员有往来，当时我来只当他是为了养那些兵而打理的关系，原来他是等着苏翰失势，到时候东窗事发，天枢所有城门不用他动一兵一卒，就都脱离了世家的掌控。”这棋下的当真是大，也怪不得孟章一边叫我小心仲堃仪一边又让我用他，此人城府颇深，乃是天生就应生在乱世的枭雄。
“而且你现在狱中，他正好借此向人说是苏翰将你关了起来，其缘由就是你不愿再受他摆布，看不惯苏欺榨下官，欲下令废除督办署这才被他关押了起来。你等着看吧，不出三日，整个天枢的大小官员都会以解救郡王扳倒叛臣苏翰为由纷纷脱离世家的掌控，而平常百姓向来都是听什么信什么的，再者苏翰的名声一向也不好，到那时天枢上下人心都倒向你时我再将你救出去，你不是一直想自由吗，事成之时便是你自由之时。”孟章虽还是背着手不不动的立着，但听得出他说这话情绪里隐约透出的激动，我知道在我之前，他也曾在苏翰手底下做了许多年的傀儡，如今出了这口恶气的人，不单单是我，还有他。
我入狱本是自己不小心出的岔子，这仲堃仪却能在这之中找出有利于自己的因素加以利用，真实厉害。“什么时候我也能与仲堃仪一般布局精密，做事沉着冷静便好了。”不由得感叹一句。
“仲堃仪做事从不冒进，也不会受其他东西所干扰......当你心中除了一样东西之外其余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便会和他一样了。”孟章说接的这段话，情绪与方才的激动有着很大的落差。
“只一样东西？是什么？”
“欲望。”
话音刚落，眼前的人忽然变化成了我头一次见到他时的龙形，在牢房之内飞速盘旋了两圈便从高窗飞了出去，看来他亦是不愿再多说，对仲堃仪他是有伤的，即便是成了神，也无济于事，要不是为了救孟家人，估计他也不愿再与仲堃仪有交集。
就这么，我又过起了之前在狱中一般的日子，只不过那时的牢房中是尚有一些失势的贵胄于我关在一起，无聊时还可以说说话，而现在这么大一间却只关了我一个，看来不管有没有权，我现在到底还是个郡王啊。
几天之后孟章再来时，他站在牢房中疑惑的看墙上那些被我用砖角涂满的画，几只闲马与野鹤。“古时的君王被关在狱中都是在墙上言志，你这是做什么？”
“他们作词作诗，是觉着自己这辈子就那样了，我不一样，我只是无聊随手一绘，那些人的生命在牢里逝去，而对我来说，这才是开始。”我边说边伸手将自己头发上的一根枯草拿了下来。
我看到孟章看我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赞许，他对我点头道“对，这是开始。”话音刚落，只见他又化成了一条青龙。
“能让我驾着你吗？”我知他又打算提着我的领子带我出去，待他的龙爪伸过来之前我先向后退了一步，这回我想要威武着出去。
只见他的龙头朝我一点随即摆了一下身尾，一眨眼的功夫我便已骑坐到他的龙背上，我御着他从牢内的高窗中飞了出去，我能仔细的瞧见他身上细小的透青色鳞甲，再低头，是天枢的万里河山，以及数万驾着战马的兵士，浩浩荡荡的朝着北城门奔去。
“这是联合攻城了？”我瞧着士兵大部分穿着黄色的盔甲，想来必是仲堃仪的人占了多数。
“是。”孟章答道。
“你飞的这么低，不怕底下的人看见吗？”
“要的就是让他们看见。”他刚说完，便是一个反身将我扔了下去，我吓了一跳，定神一看原来已经到了北城门上，我闭上眼气沉丹田将脑中的杂念排出去，只有这样轻功才使得出来，不久就感到脚下一实，耳边传来战旗碰撞出的阵阵伶仃凯音，睁开眼一瞧，我如飞燕一般定定的自在陡峭的北城楼顶之上，而底下是刚自各地涌来数万起义的官与将兵，每个人都抬头望着我，战旗迎风摆自来，露出一个大大的龙形孟字。
“说。”这一声是在背后，我听出这是孟章的声音，一回头猛然发现他居然没有变回人形，而是还是以龙形盘立于我身后。这时我才恍然顿悟道“你想让他们知道我有神灵护着，从而臣服于我。”
“是。”
我对他一笑，转过头来正看到远处丘陵风起带着沙尘吹向西垂斜阳，最东边的月亮也隐者身子等着它落山之时，烽火升到青红交接的半空被掠过的几只被鹰追赶的鹤打的涣散，近十万的兵马喧嚣之音不绝于耳，而我此时的内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我乃郡王孟成！被贼臣苏翰所关数日幸得天神解救大难不死，诸位英豪都应知晓，我天枢无论是郡是国，掌事者向来皆为我孟家人，直到十几年前苏家权倾朝野把控国脉才失了权，然苏后又为献媚于南宿使百姓背负重税活于水火！直至流民暴乱，匪患猖獗，却还一心只想着如何中饱私囊，欲收地于己贪食国难之财！今日我孟成在万人与神灵前立誓，不诛此反贼，当以自刎祭天祖之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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