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有令

谓贤者之交谊,平淡如水,不尚虚华

第十七章 遗信




本该早说的话,总找不到适合的时机,一拖再拖终是拖到了如今,祗易,见字如面。


甲辰年的秋末,立冬前四日,我问我父亲,王上因何病而故,又为何不见丧,我父亲见我已渐通人事,便与我说了实情,那年我才十二,承事之心未尚未整成,之前所受之教导也皆为孔圣之道,遂打心底死不愿接受我家昌盛至今是因此般行事作为所至,后在学堂之中闷头苦恼时又恰巧碰见了你,我比你年岁稍长一点,所以我那是所谓的苦恼在你看来也是不懂的,既不懂,也自然不懂该如何劝解我,你便坐在一张案后静悄的瞧着我,直到我开口与你说话。


但也就只这一两岁只差,在那一年我对于何为局势,何为家国,何为情意,皆由懵懂转为明晰,而这些种种于你仍是混沌。此后朝夕共处,我便以为能此后可风雨同舟濡沫涸辙,你也能渐懂我的意。可天不随人愿,孟章一故,天枢由国沦为郡,你便随着孟家入了狱,始作俑者还是我的父亲。


你在狱中的两年,我一面劝我父亲立你为王其利所为苏家用之,一面又怕他有朝一日对孟家人失了耐心欲除之以快,遂一直瞒着他在江湖上广结英豪,这样他若哪日起了杀念,我好有兵可领前去劫狱救你。所幸的是,我父亲最终提了你为郡王,而那些本该去救你的人,再后来被我派去救了你的家人。


你在我酒中下了药,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想让我在你与苏家之间为难,一心想保住我,但你我都清楚,凭我有再大的能耐也无法一直在这之间取的平衡,再有就是,当我见过仲堃仪后后就一直在想,如今的他已将自己转变成最能适应这千变万化时局的人,懂得权衡与取舍,或许他当初也只为君为孟章,但人总会不自觉去改变自身来适应周遭的环境,就像你刚出狱时眼睛已不适应白日的明光,虽我并不认为这何尝不是一种更加自保的成长,但我又如何能保证自己在这乱世夹缝之下能对你从始至终不变,所以这回我并未多想便决定亲自领兵劫狱救你。或许唯有当下的我做出抉择,才可使我这一生不负于你。


苏尧临








信看完,纸也湿了大半,我从未流过这么多的泪,也头回觉着自己原来竟然这么薄情,他领人来救我,我却还以为……还在城楼上威胁他要灭他苏家上下……


“你既早看过了,为何昨日在东城楼台不告知于我!”我怒瞪着孟章,不懂他为何要瞒着我,昨晚我若多听进去一句仲堃仪劝战的话,极有可能与苏尧临挥兵一战。


“我……”他垂着眸,双手依旧背在身后,支吾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我心中的怒火忍到了极点,攥紧了拳头起身朝他挥去,我见过他的本事也自知是打不过他的,却也用尽了全力,即便伤不到他,若能逼的他一掌将我劈死也是好。但我唯独忘却了一件事,他从天上下来就是为了孟家人,又怎么可能会杀了姓孟的我。


一开始他还一直躲着我的招,后来可能是见我半天也没有停手的意思也逐渐失去了耐心,只见他忽然脚离了地飞身立在一道房梁上,我刚想运功跟上去,忽然他猛的朝我一挥袖,一股劲气凭空击中了我的胸口将我一下顶在了墙上,我耳边听见墙面细小的崩裂声,左边贴墙而立的百宝阁被震倒琉璃瓶青瓷罐碎了一地,我倚靠着墙瘫坐下来,捂着胸口只觉滚滚剧痛不止久久缓不过来,没忍住呕出了一口血吐到了白色的里衣上。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血染红一点点在白衣上晕开来,孟章不声不响的下了房梁朝我走过来,停在我前面俯下身看着我。“你当我是为了瞧你这副狼狈样子才故意瞒着你吗,孟成我告诉你,你是我孟家人,无论我做什么事首先要考虑的就是你,苏尧临信里说的没错,人早晚要懂得权衡取舍,他现在是向着你,可以后呢,你们早已生了嫌隙,你怎么知道他日后不会成为下一个仲堃仪……是,你现在是负了他,可这也好过将来他负你,你知道你有多像以前的我吗,这之间的辛酸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来的……我不想让你步我的后尘,无论苏尧临日后是否会叛你,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你的一处软肋,你说,若昨日他真的是来攻城的,你打是不打?”


“打……打是不打……”我看着他青色的衣袍角,心中百转千回,比起五味杂陈更多的是惘然带来的哀伤。“他去哪了?你知道吗?”抬起头正对上孟章的双眼,我只要知道他去了哪就好,其他的便也不想了。


“先别说这些,你的元神随着身体衰了,我先给你渡些通脉的真气,省的你撑不住。”孟章说完便将将我搀了起来带到案桌旁的凳上一按我的肩让我坐下,随后他坐到我身后的凳上,我感觉他的双手抵在我的后背之上,一股清气缓缓随着我一呼一吸之间漫了进来遍向我身体各处,渐渐的我胸口的闷痛也愈缓了下来,我闭着眼看开始静息,不一会便已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醒着,只模糊听见背后的人好像轻声喃语了一句“他随苏家去了流放之地………”


梦里,我和苏尧临还有蹇荣坐在道馆的院里,斜阳将落未落,是傍晚,将晚未晚,我望见远处天际像是有两个人骑着马并肩而行,恍有灵隐离世之感,只觉得背影熟悉的很,我转过头问苏尧临那两人是谁,苏尧临笑了笑说对我说道,那不是你和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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