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有令

谓贤者之交谊,平淡如水,不尚虚华

第十六章 除根


大队人马的行军速度太慢,且这又是城中又是窄巷又是小道的自是比不上廖野,我心中忐忑不安实在不愿多等,便上马一挥鞭独自先朝着东城门奔去了,冬末暗夜,寒风之下我竟已然觉不出凛冽。


到了城门下,却见门还紧关着,我知道仲堃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而守在城外,遂下了马将马绳一扔飞身上立在了东城楼台上,往下望,果然是两军对垒之势,两队人马在黑夜里隔着不远面面相觑,燃着的火把结成两团滚火,我定神仔细一寻,才看清对面为首的确是苏尧临,我看不清他究竟此刻是何神情,只看到他骑的是一直很着他的那匹黑马,忽一阵风来,风吹起他暗灰滚玄边的衣袍角和藏蓝的发带。


城门下仲堃仪装着一身铠甲骑在马上正皱眉望着,一个小兵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说完后仲堃仪突然抬起头望见了站在楼台之上向下看的我。他回头像是向身后的士兵交代了些什么,后起身脚一点马背,一眨眼的功夫便落在我旁边,看着他穿着繁重的盔甲还能有如此利落的身手,八成还是个武艺高超之人,原先我只当这仲堃仪是位摇扇子的诸葛,却没料到还是个文武双全的奇才,我发觉自己每过一段时日都会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眼前这个人。



“郡王,苏家可落网了?”仲堃仪走过来,神色严肃问道。


“嗯,除了他。”我朝苏尧临所站的方向一抬下巴,不知是不是错觉,隔着这么远,在我说完后忽见远处的苏尧临转过头来抬眼望向了我,按说这么远,又兵多马乱的他不会听的见才是。“仲先生可打听到他所领的这伙人马是什么来路,可是他带来救他苏家人的吗?”


“不清楚,不过这些人看上去所用兵器并不统一,却像是江湖上的人,或是那个山头上的人临阵穿上了铠甲也未可知,不苏家既落了网,那他带兵攻城的理由必定是为了救人了。”仲堃仪分析道。


“若不是呢?”


我闻声一回头,却见孟章不知何时也来了,只见他慢慢走到我身侧,也低头看向苏尧临,神情有些复杂。


“不管怎么样,他是苏家人,领兵不是为救人便是为攻打我军好重新拾权,无论是哪一种都要尽快除之,以绝后患。”仲堃仪激动的反驳道,其实按我听来他所说并非无道理,再者苏尧临向来时刻都谨记着他自己是苏家人,从小到大向来都是如此。


然我并不想刚得实权便立马有战,正琢磨该如何让他退军,忽见城门突然自城中被人打开了,走出来的却是让仲堃仪等了好久的崔沈两家人,只见那两个老头身后领着一群家眷出了城门,却见到城外全是埋伏好等着的兵马,两个老头吓得一个傻白一个铁青,崔老贼往四周一望忽然笑了起来,原来他瞧见了东南向兵马带队之人是他世代结好的世家苏家的公子,苏尧临。


老头望着苏尧临的两眼直放光,立马带着两家家老少不顾狼狈相就朝着苏尧临奔了过去。


“郡王!万万不能让这三家再聚首啊,有首有兵,今日若放过他们,来日便是一大祸患啊!”仲堃仪几乎是喊了出来,我却犹豫着不想出兵打仗,但仲堃仪说得对,现在要是还不动手,日后必是后患无穷。


“王上,你觉得呢?”我转头询问孟章。


“若是从前…….我定会为了百姓而避战,我也确实做了那样的决定,可后来呢,天枢就这么亡在了我手里,也曾有无数次我幻想自己若能重来……若能重来……..”他摇着头,现下的时局唤起了他的回忆,我看着他低下头不再做声,便知这在孟章心里原是一道永远无法跨过的坎。


“郡王!再不做决定就真的来不及了!苏尧临已经做了决定站在您的对立面,为您还要手下留情!”


仲堃仪一语戳心,是啊,他是苏尧临之前首先是苏家人,而我是孟成之前,首先是天枢的郡王!


“苏家反臣之军听着!我是天枢郡王孟成,苏家上下已被落网,我已下令着人看守送去边疆苦寒之地流放,若尔等接纳崔沈同流合污,那我便立即下令将苏家七十四口带过来斩于城下!”声音自城台随风向四下扩开,回荡在每个兵将的耳边。


“郡王英明!”仲堃仪拍手称赞道,而孟章却只是默默的站着不说话,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我不知道为什么,苏尧临望着我的神情却有几丝悲意,许是我看错了,不一会他便回过头去不再看我,转身向后面的士兵要了弓和箭窝在手里。


“郡王当心。”仲堃仪怕他拿箭袭我,立马挡在了我身前。


可他却想错了,只见苏尧临将箭拉上了弓弦,朝向却不是我这边,那箭只在他手中顿了一下,霎那间便离弓飞了出去,在天际划了一个弧后直直的朝着向他跑去的崔沈两个老头飞去,正正好好落插在了崔老贼的身前几乎贴着他的脚边。苏尧临这是在警告他们不要过去。崔老贼见他这般态度,知道自己已是没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心灰意冷的摇着头瘫坐到地上。


苏尧临忽然一拉缰绳让马掉过头面对着他身后的近万士兵。“撤!”


众兵得令,遂转身向东南方涌去,苏尧临驾着马走在最后面,待他走远到我快要瞧不见的地方时,好像回过头短短的望了我一眼,这时天色将近破晓显露微光,轻巧的藏色发带随着他的回头在风中摆了一道弧。故人,阳关,往昔,是非,都已随他走远。


“苏尧临必定是听了郡王的话,才会念着他苏家人的性命不敢冒进也不敢接手崔沈两家,郡王和不乘胜追击以绝后患。”仲堃仪见苏尧临带着人马撤了兵,而我并没有乘胜追击,便有些着急的提议道。


“这些年天枢百姓所经的战事还少吗,况且我手里的兵乃是仲大人的,如此没有意义的帐,我打了,若有大的伤亡,算谁的?罢了,况且我方才虽是那么说,到底还是不想打仗的。”


仲堃仪见我如此说便不再说话,而孟章早已不知去了哪里,我望着苏尧临的身影慢慢走远直到消失在视野里,心里默默的想着,别再回来了.......


等下了城楼,我只觉自己浑身没了一点力气还伴着头疼,才想起自己在狱中时本就不怎么进食,出来后也是滴水未进,方才大敌当前硬提起的一口气也耗费了不少的精力,能撑过这寒冬一晚已是尽力,回府的路上也没力气骑马了,着人牵来了辆马车,我上车坐进去不久便在回府的路上睡着了。


待我再醒来时,已然躺在屋中榻上,外袍也被下人褪了去还盖上了厚厚的被褥,我坐起身散着发倚靠在案头榻墙边,忽然瞧见孟章正神色凝重的坐在屋中央的桌案边看着我。我刚想开口问他你怎么在这里,手下却突然发觉摸着了一个纸一样的物件,低头一瞧,却是封信,我拿起仔细一看,封上落下的那个字,是苏......


“你看过了?”我抬头问孟章。


“嗯,救你出狱之前就看过了。”他点头道,却是一脸的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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