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有令

谓贤者之交谊,平淡如水,不尚虚华

第十一章 天算



“两位先请坐,我再去拿两个杯子。”蹇荣不急不忙的站起身走出了后院,他一向是个聪明的,定是已从气氛中觉出我们几个接下来的谈话不会简单,便不拖泥带水立刻脱身逍遥了。


“现下我家与沈家正在张罗喜事,郡王定是每日政事缠身不得空,苏大人的督办署正是风光得意时,放眼整个钧天也只有苏公子依然能悠闲的来此清静处喝茶论道了。”崔娺陟坐到苏尧临对面笑颜说道,我便跟着坐到了他两个中间的石凳上。


苏尧临把玩着手中的扇子,开了几折页又合上再打开,扇上的点地墨梅随着忽现忽隐“我向来不爱跟着我父亲做事,也就偶尔递个话替他出个面儿什么的,郡王已然功成,而崔小姐未来的夫君沈公子也在朝中倍受器重,如此看来还真真是众人皆有了着落,唯独我还一日较着一日打混着过。”


“苏兄将来也是继承苏家的不二人,这日子如何过活来不是由着你的心来便是,不做打算不代表没有打算。”我是不信他这么精明的人会真如他所说的这般淡然。


“哦?那郡王的没有打算又是如何打算?”苏尧临忽然啪的一下打开扇子贴在胸前晃起了风,他今天穿了一身银灰,竹扇上的墨色点地梅花正好配他,我方才也就是想酸一酸他,不曾想自己却被他拿着话反将了一军。


“我与苏兄不同,我的打算都是我自己做不了主的打算,也就相当于没有打算。”我回笑道。


“郡王不是刚替我算好了姻缘了吗?这么会说自己没有打算呢?”崔娺陟看着我神态认真的说道。


“这……崔小姐和沈公子乃是天作之合,佳偶天成。”她说着话,显然是有讽刺的意味,我只好傻笑着往圆里说。


“郡王做的主,在我来说郡王就是天了,人又常道人算不如天算,现在想想还确实是这么个理,想我自小开始懂事时,我父亲就告诉我说我已是有了婆家的人了,还说我虽是姓崔,但实是半个苏家人,我就是这么被念叨大的,直到后来这两个月我父亲又说我估计是做不来苏家人了,要找机会让我跟着郡王做孟家人……也是几天前我才知道,我最终成了沈家的人。”


她边笑着说边低眸轻抚着衣带上绣着的白鹤“如此这般好的归处,可是多亏了郡王的做不了主和苏公子的不打算了。”


“崔小姐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们生来本就像水缸里的鱼,即便心里有海清河宴,本事再大也只是溅起几个浪花罢了,跳出去没了水,也再活不了,何必深究呢。”此番话也是我平日所想,并非对她的安慰之言。


“若……若能等到日后江河之水涌来呢?”苏尧临忽然吞吐着说了这么一句奇怪的话,我闻言疑惑着转头看向他,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两年多来,这是我第一次正眼看他,他虽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深邃复杂,我不解他所说之意,又不好多问,遂对他客气的笑了笑便转过头不再看他。


“尘埃已落定,怕是等不到了。”崔娺陟摇了摇头。


“崔小姐既已进了新门,过往之事多想无意,需寻得个日后过活的意义盼头才好。”同是身不由己之人,也是可怜,我也只能将平日在心底劝说自己的话拿出来安慰安慰她。


“说到意义,还要多谢郡王,在此之前我也以为自己这条命是于心于己是没什么意义的,现在却也算是有了。”她对我爽朗一笑,随即站起身朝着我行了个礼,转身走出了院子。她这话说的玄乎,我定是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出不明白其中的涵由的。转过来脸看着她方才坐着的石凳子不小心就出了神,我本以为她会多埋怨我或是苏尧临几句,虽我知道大家闺秀的姿态从是不扭捏的,却也未曾料到她仿佛已将一切消化的清楚明白。


“即如此,我也不多留了。”我站起身准备启程回府早些休息,本来是想出来找蹇荣讨个清静,不料又费了大半日的神。


“蹇荣的茶你还没喝呢。”我都已走到院门前,忽听见苏尧临悠悠说了一句。



“但凡有一点别扭,他都不会出来的,再会吧。”也许只有蹇荣才称得上的随心了,我们这些人都是随命的。


驾马回城的路上,我听见远处几声清脆的唤鸣,抬头朝天一望,原来是几只灵巧的白鹤在成队迁飞,此时秋高气爽正值碧空巧云,几丝晚霞映流光浅浅,白鹤成行似有划破云霞冲天之势,向南愈飞愈远渐渐变成几小白点,正如不久前我坐在院中看着崔娺陟走出院子后越来越模糊的身影,不知是否是逢秋所视皆寂寥,我竟无由在心头生出了股子悲意,难道是因为自己今日不自觉对着崔娺陟和苏尧临说出了几句心里话,可说出来不应有畅快之感吗,为何反不如平日说假空的话来的舒坦。


或许我已不习惯对人说真话了,抑或是真话太过真实总是残酷。



评论

热度(6)